相信在每个中国人的心里,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山。它如坐标一般,标注着你人生中的某一个阶段,又或者是你内心深处永远的桃花源、是你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知己。青山,是属于中国人的独特语码。
八百多年前的南宋,诗人辛弃疾在窗前临风把酒。宋金两国军事对峙,他却已被罢职达四年之久,壮怀激烈但报国无门,满腹心事都融于酒中。幸而陪伴他的,是窗外沉默的青山。酒一杯杯入口,山在视线里渐次青翠朗润起来,他不禁脱口而出:“我见青山多妩媚,料青山,见我应如是!”此句典出《新唐书·魏征传》:“帝曰:‘人言征举动疏慢,我但见其妩媚耳。’”酒入愁肠,万般无奈,辛弃疾仍然是自信的,他以魏征自比,气势纵横——我看那青山潇洒多姿,想必青山看我也是一样!他的内心还是希望能遇到真正肯定自己见解的知己,愿为国“五十弦翻塞外声,沙场秋点兵”,哪怕“白发生”。
这首寄情山水的词透出辛弃疾怀才不遇的苦闷。根据岳珂《桯史》记载:辛弃疾每次宴客“必命侍姬歌其所作,特好歌《贺新郎》一词,自诵其警句曰:‘我见青山多妩媚,料青山见我应如是。’又曰:‘不恨古人吾不见,恨古人不见吾狂耳’每至此,辄拊髀(大腿)自笑,顾问坐客何如”。
历史长河里,这一腔家国情怀涌动如蓬勃青山,数百年后依旧让人心情激荡。
青山可以是知己,也可以是一种态度。伯夷、叔齐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;陶渊明“少无适俗韵,性本爱丘山”,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;林逋“湖上青山对结庐”,看“疏影横斜水清浅”;张可久“山中何事?松花酿酒,春水煎茶”。居于山间,日日与山耳鬓厮磨,他们不追名逐利,保持独立人格。
数千年来,世界从未停止过嘈杂,真正山居者,不是完全脱离凡俗,而是心中装满了对万物的深情,有强大的精神世界和超然物外的生命追求。
一年四季的山有着四时不同的美景。北宋画家郭熙认为:“春山淡冶而如笑,夏山苍翠而如滴,秋山明净而如妆,冬山惨淡而如睡。”在他的传世名作《早春图》中,可以看到春日宁谧而生机勃勃的氛围。古时春山又用来形容女子眉色的美好,可见对春日之山特别的喜爱。
春天,是万物萌动的季节。独居山间久了,需要呼应,需要友情。杜甫有感于张氏“春山无伴独相求,伐木丁丁山更幽”的寂寞,于是乘兴而来,畅快与之对谈。苏轼的朋友李佖不顾妻儿责怪,为与苏轼出游,不但先行三日等候,又陪伴其同游逶迟不去。苏轼感其深情厚谊,快意吟诵:“春山磔磔鸣春禽,此间不可无我吟。路长漫漫傍江浦,此间不可无君语。”漫游春山有诗亦有友,好一个乐活人生!天下无不散之筵席,有相聚,必有分别。欧阳修在一场离别后写道:“平芜尽处是春山,行人更在春山外。”
无论如何,又是一年春好处,草木蔓发,春山可望,春天总给予人希望。在春天,人们播种希望,祈愿一年光景顺遂,就如白居易在千年前的一个春天写下的:“一愿世清平,二愿身强健。三愿临老头,数与君相见。”
(作者:蔡怡琳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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